文章来源:建筑档案 《剪冬青联想》 丰子恺 理发在古代是很慎重的事情。头发受之父母,古时对犯事的人一种刑罚是削去头发。记得儿时“理发”还有另外一俗称“剪头”,就记起丰子恺先生的漫画“剪冬青联想”。画中一幅是园丁拿着剪子把枝桠裁得像一列纠纠士兵;一幅是“园丁”扛着闪亮大剪刀把突出的、“多余”部分裁剪掉,真的剪了头,按最低高度把多样学生(或人)平成一样,“整整齐齐”。图上有先生的题注: 一排冬青树,参差剧可怜,低者才及胸, 高者过人肩,月夜微风吹,倩影何翩翩。 怪哉园中叟,持剪来裁修,玲珑自然姿, 变作矮墙头,枝折叶破碎,白血处处流。 这里的“园中叟”不是单个教员,确切是指教育甚或社会体系。图中道理明白,现实就是按照剪子“咔嚓、咔嚓”交叉重复的操作运行,无表情把“参差剧可怜”“倩影何翩翩”变成“白血处处流”。整齐一致、顺从老实、数量化编号、四川话说“不要出幺蛾子”,才便于统一管理和清算。“无差别修剪”是一种现代社会生产机制。 丰子恺先生想说的,大概是劳动分工(及其专科化教育)对人的异化,把鲜活多样的人规矩成一个样,规矩成冷酷的机器。劳动分工是一种存在的现实,但不是没有别的可能。丰先生画里纵深有多重情境,在不同层里有许多把剪子,汇成洋洋大观的世间情景(写到这里想起陈丹青的《一格一格降人才》——这里的“格”是“表格”,“降”是一种裁剪;他在某处说,“老师、家长串通好了,细细地摧残孩子”)。里面的玄机在于,不同层里有些剪子很严厉下手的位置很低,有些剪子给的位置高一点,有些剪子却只是假装着在剪——世界终究不是一个死板机器,可能的策略就在其中。剪子运动不受自身控制,不同时期社会的需要(或说社会危机)使得剪子位置时高时低。所以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是,尽管交叉剪从来没有停止过,从稍微长一点的时间看,队列参差不齐、高高低低却是常态,是普遍状态。从另一个角度,人不是僵死的人,只会顺从站着不会躲闪、换列,甚至退列或反击。对人而言,某种灵活策略是偏离利害关系做些有趣之事——生活里要有些“多余”的部分。 近代较有趣和完整的人之一是梁启超先生。他打趣说如果用化学分析“梁启超”这件东西,把里面的元素“趣味”抽出来,那就什么都没有剩下。他说“凡人必常常生活于趣味之中,生活才有价值。若哭丧着脸挨过几十年,那么生命便成沙漠,要来何用?”梁启超给孩子们的文字中,常用到的词义就是“趣味”。他给梁思庄的信中说:“至于做人带几分孩子气,原是好的。你看爹爹有时还‘有童心’呢。”他很担心梁思成去学了建筑专科后人生变得太单调而陷入苦闷,他说对于这件事“常常有一种异兆的感觉”。他讲自己,“我是学问、趣味方面极多的人……我每历若干时候,趣味转过新的方面,便觉得像换了新生命,如朝旭升天,如新荷出水,我自觉这种生活是极可爱的,极有价值的……”。 文章来源:建筑档案 转载声明: 本文为转载发布,仅代表原作者或原平台观点或立场,不代表我方观点。亚太菁英传媒及旗下澳洲门户网(ozportal.tv)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,文章或有适当删改。对转载有异议和删稿要求的原著方,可联络info@ozportal.tv。 |